第123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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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略笑了笑,拾起竹筷将米饭吃完,起身道：“早些歇息吧。明日也好早些赶路。”
他点头,做了个请的姿势。
抛开客栈的嘈杂,我起步去楼上的厢房，小二很赶眼色的过来带路，在前头走着，边说着：“客官,您的厢房在三楼，是个雅间，楼下那位公子特别吩咐过的。”
我跟在小二身后上了楼。房间果然如小二所说,极是清雅。我四处打量一番,对小二道：“你去吧。”
小二答应的麻利,“好叻，有事您吩咐。”
将房门紧闭，独坐在窗台旁，望着天上的星子出了神。方才楼下那些食客的话让我心中哀痛，不知当中究竟出了什么事情，我明明是嘱咐晚晴，若是我已经死了，便让她代替我，守在曹植的身边。她为何没有这么做？
我是特特调查过晚晴的，她本名谢晚晴，因父亲死去家道中落，卖身为婢的，正因为知道她没有心思，背后无人操纵，我才放心把她留在身边，也因为她懂事识大体，才会让她为我做那么多事。知道我死后，曹丕身边仍然有其他没人侍奉，而睿儿又会陪在他的身边，我是极放心的。只是，放不下曹植，曹丕登基时，便注定他会多苦多难了罢，总要有个人待在他身边，安慰他。
只可惜，如今看来，我这看似没有破绽的想法，似乎是偏离了初衷。
忽然一阵凉风，吹落一些残叶飘进轩窗，门被人敲响。
“夫人？可歇下了么？”
“没有，有什么事情吗？”
墨竹打开门进来，又小心的关好。我回头看他，道：“你怎么不去休息？对了，我方才想了想，以后还是不要再叫我夫人了，唤我名字吧。”
他一怔，半垂了眉眼，“墨竹不敢。”
我悠悠，“左右，甄婉若这个名字我也是不能再用了。不若，你帮我想个能替代的名字，也好掩人耳目。”
他垂头思想一阵，开口道：“相见争如不见。不如就叫争如吧。”
“争如？”我重复着这两个字，只觉得难掩苦涩，相见争如不见，以后便是再也不见了。忘却前尘，忘却那个放不下的人。
不知何时下起小雨，淅淅沥沥磨人得紧。房中一时静寂，只有烛影摇摇晃晃。我终是叹口气，道：“你来找我，是有事情？过来坐吧。”
他点点头，起步过来坐下，“有件事，我不想隐瞒夫人。”
“你说。”
他低头，酝酿一会儿，道：“夫人去后，皇上过于哀痛是没有时间注意到我的异常，可是，一旦皇上从哀痛里醒过神来，以他的聪明，不可能想不到此中的蹊跷。夫…夫人你是什么人，那么多年，他能不了解吗？墨竹现在想问争如你要一句话。”
“什么话？”
“若是皇上幡然醒悟，又知道您尚且在世，您还愿意再度入宫吗？”
我没有想过那些事情，也不以为曹丕他还能来找我。再说，即便他贵为天子，若我不想他找到我自可以躲到他无法找到的地方。我低下头，挑弄这几乎透明的指甲，语中带了凄凉之意，“我想，用余下的时间做些自己一直想做却不能做的事情。以往被关在那么大的牢笼里，尽管有他的千般宠爱，心却总也得不到自由。我想到处走走，看看，若是还有可能，我想这次看望过母亲之后，再去见见子建，看他和晚晴两人完婚。之后，走遍大江南北，过几年无忧无虑的日子。”
听罢我的话，墨竹深深的吸了口气，“夫人是真的想开了。这样，墨竹也就放心了。只是如今世道并不太平，夫人也不会功夫，难免会途中遇险…”
“也是呢。”我突然被他点醒，接口道，“墨竹你还要照顾琉珠和墨萧，我倒是给忘记了。”说罢畅快爽然地笑了笑。
“夫人说的什么话，若是夫人让墨竹陪着，墨竹也是心甘情愿的。”他说道后面，声音放小了些，却慢慢地低下头去，手不知道朝哪里放，显然很是紧张。
我想，能有墨竹这个肝胆相照的朋友，愿意为朋友赴汤蹈火，我这辈子也活的挺值的了。
“你有这份心，就够了。我难得能交到你这么一个好友，觉得这一生很圆满。”我笑着拍拍墨竹的肩膀。外面的雨声忽然变小，扭头看看，我笑了，“还说秋雨磨人，这不是停了？”
墨竹缓缓抬头，神色已如平常，呐呐道：“雨停了。时候也不早了，墨竹这就走了。夫人有什么事尽管唤我，我就在隔壁。”
我点点头，“去吧。”
路上走走停停，也听闻了许多曹植的事情，还有如今圣上英明果断的赞言。我想，曹丕是个好皇帝，也能做一个好皇帝。献帝刘协退位之后，被封为山阳公，众人皆赞扬曹丕胸怀远大，仁厚爱民，我听着，心里也极是喜悦。
终于在第四天的下午，我和墨竹回到无极。待到了无极，我才开始踌躇，一心里想马上见到母亲，又担心过于招摇，毕竟甄婉若死的消息传开，我死而复生回来，是福是祸还是未知，为了安全起见，我还是与墨竹商量了一下，决定入夜再回家中。墨竹也深表赞同。于是便找了就近的一家饵馆暂时歇脚。
入夜时分，才和墨竹趁着夜色赶往甄府。
一切依旧，恍如多年前我离去前，这里什么也没有变动。纵使我曾经贵为夫人，也未能给母家带来半分荣耀。
门楼上挂着的气死风灯被风吹的乱晃，我驻在门前，不知如何伸手去敲响大门。
‘吱呀’一声
我忙抬眼望去。
夜凉如水，站在门口的妇人惊愕的站住。
我动动嘴唇，艰难的吐出两个字，“大姐。”
她像是一下子失去了支撑，垮了半边身子倚在了门框上。半晌，才泪如雨下，扑过来抱着我，“你这个不让人省心的丫头，是要全家都为你伤心死，难过死吗？”
我哽咽着，却说不出任何话来，委屈就像一根鱼刺卡在喉间，痛得慌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。怅怅的舒一口气，掩盖住满心的悲伤，抿抿唇，道：“母亲还好么？”
她微微松开我，叹了口气，止了哭声道：“哪里能好？二哥才去不久，你的死讯又至，母亲老的已经不像个样子，憔悴的让人看着难受。”她用帕子拭拭眼角的泪，又道，“你既出现在这儿，想必是当中出了什么别的事情罢？”她别过头看看跟在我后面不远的墨竹，低声道：“是那人救了你的吗？”
我知道她一定有很多事情想要问我，既然看到我没有死，一定会奇怪。遂勉力笑了笑，道：“那个是墨竹，此间事说来话长。我们进府再说吧。”
“也好。”她收了帕子，在前头走着，一边跟我说话，“母亲若是见到你，想必会很高兴的。你还能再回来，真是太好了。”
我附和着她，“是啊，还能再见到大姐你们，真是太好了。”
大姐引我到了母亲的房间，我只觉得身为女儿实在不够孝顺，如今看着已然白发苍苍的母亲，心中愧疚难当。在门口小站一会儿，终归还是退了出去。
大姐不解，问我为何不进去见见母亲。
我摇摇头，道：“我只觉得无颜去见。”便提步往厨房走去。
府里的人见到我，个个都很欢喜，不管我是不是被曹丕杀害的，也不知道若我没死的消息传出去，会不会引来杀身之祸。只得吩咐墨竹，让他今夜在外守着，万不可让人不小心把我回来的事情传了出去。
到了厨房，已经不是当年的熟面孔，如今我还认识的一个，也不过是我出嫁时才请到府上几天的桂妈妈，我与她也不是很相熟，如今，也不知道她可还认不认得我。
大姐随我进来，对站着发愣的妈妈们吩咐，“你们快去帮五小姐的忙吧。”
其中几个愣怔一下，忙答应着去忙了。
我想，大概他们不知道五小姐是谁。
我挑拣了上好的红枣和莲子，又用今年崭新的薏仁和藕粉做汤，淘净白米，小心下锅。盖上锅盖任由锅中沸水咕嘟作响。
大姐坐在灶前，时不时添上一根木柴。我吸吸鼻子，不让眼泪落下来。她却忽然开口，问我，“婉若，你这些年，过得辛不辛苦？”
强压下心头的酸楚只被这一句话，便摧枯拉朽的泛滥开来。见我哭，她也跟着哭，哭了很久，我才勉强能说出点话来。
“我不辛苦，过得很好。你们不用为我难过不用为我伤心。如今，我也得了自由身，以后会过得更好。”
她点头，道：“那你以后打算如何呢？你的身份不允许再嫁，何况，我们也不能让别人知道你还活着。若是这事传出去，只怕我们家皆会遭难。你既然是只身回府，想必也不是曹丕大发善心。”
我点点头，忽然想起来之前大姐说二哥去了，忙问道：“二哥他怎么了？”
“唉，不说也罢。”她站起身来，揭开锅盖看了一眼，道：“莲子红枣粥熬好了，盛了端过去吧。至于二哥，只是死在了战场上罢了。”
我心里一阵悲伤划过，却再也没有力气去哭了。木然的端着粥碗，和大姐二人并肩在长廊走着，只剩秋风萧瑟。
母亲见到我，本是无光的眼神仿若一下子有了生气，拉着我的手哭，我却因为方才大哭过的缘故，心中释然不少，如今也不觉得那么难受了，只尽力笑着安慰她，告诉她我不会死，还要孝顺她终老。
听了我的话，母亲似是极其放心，没过一会儿，便沉沉睡去。大姐小心为她盖上锦被，拉我出来，怕吵醒了母亲，压低了声儿道：“难得见到母亲睡得这么熟了，看到你算是放下心来了。”
我点头，笑：“想必是方才哭累了呢。”
大姐也笑，“是啊。还记得小的时候，有一次三妹调皮，把一整盆冷水浇到才四岁的你的头上。你发了一天一夜的高烧，母亲急的团团转，夜里将你捂在怀里不敢挪动一下。整宿的没睡。”
“我都不记得了。”
“那时候你还太小，当然记不得…”
*****
我躺在久违的闺房，感受着曾经的气息，觉得恍如隔世。
翌日，墨竹一早就来敲门，我起身去给他开门，他模样着急，像是发生了什么事情。
作者有话要说：写到这里，我想说一下女主的名字，女主最初的名字设定是婉若，现在墨竹称呼为争如。分析一下字，若同如，都是如果的意思。婉：本义：身形凹凸有致的女子或虚心待人的女子。引申义：柔美、柔顺。为了符合女主前期的形象，挑选的字。婉若就是：如同虚心待人的女子一般柔顺。争：力求获得，互不相让，抢夺，对抗。争如就是：如同敌人一样互不相让，抢夺获取。好吧，说来说去，大抵意思就是九死一生，放弃以前的自己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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